它才是中国最“黄”的书

来源:个人图书馆-激扬文字2023-08-28 13:37:33

我本以为《金瓶梅》是中国古代最黄的作品,最近看了另一本书才发现自己的无知。我严重低估了古代劳动人民放飞自我的的水平。在这部作品中一改所谓礼乐文明、谦谦君子的不苟言笑,什么都可以拿来批判、戏谑甚至挖苦,没有任何赋比兴、诗意和境界,尽拣那些下流的、粗鄙的甚至无聊的东西来讲。反理性的姿态、非主流的表达,这部古代文学的泥石流简直就是超越西方500年的解构主义代表作。

这本书就是《笑林广记》。


(相关资料图)

我实在不明白,为什么《金瓶梅》都能被列为禁书(现在虽然开禁了,但却多是删减版),而它竟然一直堂而皇之地放在书架上,而且不断有新版本涌现?当然我这样说不是希望它被禁,我不愿看到任何一本书被禁,人应该有自己选择获取何种知识的自由(未成年人除外)。但是我实在搞不懂,作为一本笑话书,这里面的黄色笑话占了绝大部分,而且非常粗鄙、露骨,而且没有丝毫的审美意味(情色描写实际上是文学作品中避不开而且不必避开的部分,高明的作家会写的很有美感),我猜这个“妖孽”能被摆在古代文学作品栏中,只有一个原因——它是古书(成书于清代)。

这些黄色笑话要么是以谐音或方言的形式拿男女的生殖器开涮,要么是以男女不正当关系来取笑。很多这类笑话都是雷同的,看多了会觉得很无聊。我很想举一些例子来说明他们到底有多粗鄙,我也相信你一定也想看,但是请恕我实在不能把这些带颜色的笑话放在这里。我必须说一些稍微严肃的东西。

与喜剧类似,所有笑话的主旨就是贬低与讽刺,其中的角色由于自己的愚蠢、贪婪或者其他的缺陷出尽洋相,被读者(观众)识破,在读者和角色中形成落差,衬托出读者的优越感,然后发出笑声。

就《笑林广记》中所讽刺的对象而言,它是具有一定的社会批判功能的,我大致分了一下类,它的批判对象有:

①官僚:这类笑话主要讽刺官员的昏庸、愚蠢、贪婪、粗俗等。如《家属》:官坐堂,众役中有撒一响屁,官即叫:“拿来!”隶禀曰:“老爷,屁是一阵风,吹散没影踪,叫小的如何拿得?”官怒云:“为何徇情卖放,定要拿到。”皂无奈,只得取干屎回销:“禀老爷,正犯是走了,拿得家属在此。”

②兵士:这类笑话主要讽刺军士的懒惰、怯懦等。如《剁子助阵》:一武官出征将败,忽有神兵助阵,反大胜。官叩头请神姓名,神曰:“我是垛子。”官曰:“小将何德,敢劳垛子尊神见救?”答曰:“感汝平昔在教场,从不曾有一箭伤我。”

③秀才:这类笑话主要讽刺秀才不学无术、自以为是、狡辩等。如《腹内全无》:一秀才将试,日夜忧郁不已。妻乃慰之曰:“看你作文,如此之难,好似奴生产一般。”夫曰:“还是你每生子容易。”妻曰:“怎见得?”夫曰:“你是有在肚里的,我是没在肚里的。”

④僧道:《追度牒》:一乡官游寺,问和尚:“吃荤否?”曰:“不甚吃,但逢饮酒时,略用些。”曰:“然则汝又饮酒乎?”曰:“不甚吃,但逢家岳妻舅来,略陪些。”乡官怒曰:“汝又有妻,全不像出家人的戒行,明日当对县官说,追你度牒。”僧曰:“不劳费心,三年前贼情事发,早已追去了。”

《驱蚊》:一道士自夸法术高强,撇得好驱蚊符。或请得以贴堂中,至夜蚊虫愈多。往咎道士,道士曰:“吾试往观之。”见所贴符曰:“原来用得不如法耳。”问:“如何用法?”曰:“每夜赶好蚊虫,须贴在帐子里面。”

⑤还有讽刺其他职业或人群的:

比如馆师(即老师):《狗头师》:馆师岁暮买舟回家,舟子问曰:“相公贵庚?”答曰:“属狗的,开年已是五十岁了。”舟人曰:“我也属狗,为何贵贱不等?”又问:“哪一月生的?”答曰:“正月。”舟子大悟曰:“是了,是了,怪不得!我十二月生,是个狗尾,所以摇了这一世。相公正月生,是个狗头,所以教(叫)了这一世。”

比如医生:《冥王访名医》:冥王遣鬼卒访阳间名医,命之曰:“门前无冤鬼者即是。”鬼卒领旨,来到阳世,每过医门,冤鬼毕集。最后至一家,见门首独鬼徬徨,曰:“此可以当名医矣。”问之,乃昨日新竖药牌者。

讽刺特定人群的笑话有人身攻击的嫌疑,虽然抒发了一定的社会情绪,但一定程度上损害了笑话的艺术生命。如果笑话可以分等级的话,讽刺类的笑话是最低级的笑话,大多只是泄愤的工具。

《笑林广记》中还有一种笑话,虽然也是讽刺,但是对事不对人的,它们不是为了抹黑某类人而编纂的,而是本来这件事就很好笑,这样的笑话就有意思多了。比如:

《训子》:富翁子不识字,人劝以延师训之。先学“一”字是一画,次“二”字二画,次“三”字三画。其子便欣然投笔,告父曰:“儿已都晓字义,何用师为?”父喜之,乃谢去。一日,父欲招万姓者饮,命子晨起治状,至午不见写成。父往询之,子患曰:“姓亦多矣,如何偏姓万。自早至今,才得五百画着哩!”

《跳蚤药》:一人卖跳蚤药,招牌上写出“卖上好蚤药”。问:“何以用法?”答曰:“捉住虼蚤,以药涂其嘴,即死矣。”

《胡须像》:一画士写真既就,谓主人曰:“请执途人而问之,试看肖否?”主人从之,初见一人问曰:“哪一处最像?”其人曰:“方巾最像。”次见一人,又问曰:“哪一处最像?”其人曰:“衣服最像。”及见第三人,画士嘱之曰:“方巾、衣服都有人说过,不劳再讲,只问形体何如?”其人踌躇半晌,曰:“胡须最像。”

《较岁》:一人新育女,有以两岁儿来议亲者,其人怒曰:“何得欺我!吾女一岁,他子两岁,若吾女十岁,渠儿二十岁矣,安得许此老婿!”妻谓夫曰:“汝算差矣!吾女今年虽一岁,等到明年此时,便与彼儿同庚,如何不许?”

《盗牛》:有盗牛被枷者,亲友问曰:“汝犯何罪至此?”盗牛者曰:“偶在街上走过,见地下有条草绳,以为没用,误拾而归,故连此祸。”遇者曰:“误拾草绳,有何罪犯?”盗牛者曰:“因绳上还有一物。”人问:“何物?”对曰:“是一只小小耕牛。”

《浼匠迁居》:一人极好静,而所居介于铜、铁两匠之间,朝夕聒耳,甚苦之,常曰:“此两家若有迁居之日,我宁可作东款谢。”一日,二匠并至曰:“我等欲迁矣,足下素许东道,特来叩领。”其人大喜,遂盛款之。席间问之曰:“汝两家迁往何处?”答曰:“他搬在我屋里,我即搬在他屋里。”

对事不对人的讽刺要强过对特定人群的讽刺,但还有比这更高一级的笑话,那就是自嘲。这类笑话体现出对生活残酷真相的揶揄和对自己潦倒境况的自嘲,这样的笑话应该算作上品,然而并不多。如:

《不愿富》:一鬼托生时,冥王判作富人。鬼曰:“不愿富也。但求一生衣食不缺,无是无非,烧清香,吃苦茶,安闲过日足矣。”冥王曰:“要银子便再与你几万,这样安闲清福,却不许你享。”(这则笑话体现出人生艰苦,口号中喊着要成功,但现实中活着已属不易)

《变爷》:一贫人生前负债极多,死见冥王。王命鬼判查其履历,乃惯赖人债者,来世罚去变成犬马,以偿前欠。贫者禀曰:“犬马之报,所偿有限,除非变了他们的亲爷,方可还得。”王问何故,答曰:“做了他家的爷,尽力去挣,挣得论千论万,少不得都是他们的。”

《新雷公》:雷公欲诛忤逆子,子执其手曰:“且慢击!我且问你还是新雷公,还是旧雷公?”雷公曰:“何谓?”其人曰:“若是新雷公,我竟该打死。若是旧雷公,我父忤逆我祖,你一向在哪里去了?”(以上两则笑话都说的是父母对孩子掏心掏肺,但孩子对父母万难如此,这本是客观规律,但仍难免让人悲凉)

《烦恼》:或问:“樊迟之名谁取?”曰:“孔子取的。”问:“樊哙之名谁取?”曰:“汉祖取的。”又曰:“烦恼之名谁取?”曰:“这是他自取的。”(此意甚明,烦恼自取也)

《讥人弄乖》:凤凰寿,百鸟朝贺,惟蝙蝠不至。凤责之曰:“汝居吾下,何踞傲乎?”蝠曰:“吾有足,属于兽,贺汝何用?”一日,麒麟生诞,蝠亦不至,麟亦责之。蝠曰:“吾有翼,属于禽,何以贺欤?”麟、凤相会,语及蝙蝠之事,互相慨叹曰:“如今世上恶薄,偏生此等不禽不兽之徒,真个无奈他何!”(不禽不兽之徒很难用道德约束)

内容就简介到此,现在来说说这本奇书的作者。

此书的作者成疑,只知道笔名叫“游戏主人”,我们甚至不清楚这个“游戏主人”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(很可能像《诗经》一样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都是创作者,最后由一个人整理编辑而成)。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,这本书虽然看似粗俗,但却偶尔仍然能看到文人的影子,而且大概率是失意文人。因为这些笑话中既有对社会的嘲讽和愤恨,也有对人生的勘破。

如果说笑话是用来讥讽的,那么将很多笑话编辑成集的人,他到底在讥讽什么?

整个《笑林广记》中,我最喜欢的是下面这篇:

《笑话一担》:秀才年将七十,忽生一子,因有年纪而生,即名年纪。未几,又生一子,似可读书者,命名学问。次年,又生一子,笑曰:“如此老年,还要生儿,真笑话也。”因名曰笑话。三人年长无事,俱命入山打柴。及归,夫问曰:“三子之柴孰多?”妻曰:“年纪有了一把,学问一些也无,笑话倒有一担。”

我想这则笑话应该可以作为这本书的自序。

标签:

  • 路线
河南新增本土无症状感染者23例
天津新增本土确诊病例10例、本土无症状感染者8例